话说鲁达、郑屠两个,在院前立起横杆,相约比试跳高。只见那郑屠先出一着,来个“鲤跃龙门”,身子一挺,掀起一阵烈风,从平地上高高跃起,呼啦一声跃过横杆,平稳落于气垫之上,完美的一跳引发众人喝彩。
鲁达见了,暗暗吃惊:“俺只道她欺凌弱小,原来这郑屠镇关西,有点本事!”
郑屠理了理头发,笑道:“该你了,提辖大人。”
“来就来,洒家不曾怕了你!”鲁达将头发束成马尾形状,别在脑后,也到助跑线上来,伏腰提臀,做个起跑的姿势,边上有人大呼小叫道:“噢噢噢!就是这个形状,太棒了!”
鲁达指着马尾问道:“你们是在说这个吗?”
“不不不,我们在说屁屁的形状。”
“真是够了……看洒家尽快结束这场闹剧!”鲁达说罢,迈开大步,闷着头只顾往前冲,胸前两团脂肪剧烈摇颤,凶猛的冲力使得地砖也为之撼动。
站在横杆旁边的郑屠见了,大惊失色:“此乃何等可怕的脚力!”
只在眨眼间,鲁达已冲到了横杆面前,只见其脚底用力一蹬,整个人好似大鹏展翅,一跃而起!然而,她飞行的方向却并不是朝着横杆的上方,而是——郑屠的怀里。
“哟啊——”“咚!”“噗呃——!”
鲁达这一记头槌,不偏不倚,正顶撞在郑屠的小腹上,直痛得郑屠一声惨叫,吐出一口水来,差点没了半条命。
“蠢货,你往哪里撞啊!想杀了我吗!”郑屠捂住肚皮,跌坐在地。任谁受了如此强力的撞击,恐怕也难以站住不倒,围观的众人见了,皆是笑得前仰后合:“提辖大人,可真会玩!”
鲁达从郑屠身上爬起,两眼直冒金星:“啊、啊呀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俺跳过去了没?”
郑屠的脸色十分难看:“当然是否啦!给我重跳!你只有两次机会了哦!”
然而鲁达却恼火道:“洒家怎么可能没跳过去!那杆明明那么矮的!你敢骗俺!”揪住郑屠衣领便要打。
郑屠指着边上围观的众人:“有这么多人为证,我可怎么骗你!”
“嘁,洒家便饶你一命!”鲁达一撒手,又把郑屠推了一跤,重新回到助跑线上:“洒家给你面子,再跳一回!”
“嗯,这次一定可以跳过去!”只见鲁达甩开膀子,再次冲向那一道横杆。她的速度似乎比上次还要更快,恐怖的气势与恶神无异。
只见其飞身而出,似离弦之箭,又是一记头槌,圆滚滚的脑门笔直地朝郑屠胸口砸去,郑屠躲闪不及,再次中招,只听扑通一声响,顶得郑屠咕啊一声喊,嘴角淌出血来,已是半死不活了。
鲁达骂道:“唉呀,你这厮,眼睛瞎了么?怎么又让洒家撞到你了!你就不能长点心,躲开一回?!”
郑屠嘴角挂着血丝,大口喘着粗气,只觉得眼前发黑,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道:“你……你反倒怨起我来了?”
鲁达拍拍灰尘,第三次站在助跑线上:“再来再来!洒家还不信了!区区横杆便想拦住俺!”
郑屠痛苦地捂住肚皮,咳了口血水:“还来……这厮难不成故意耍我的……再被她撞一次,恐怕我的小命都要丢了呀……”
只见鲁达双手支地,臀部高高抬起,气势比刚刚还要旺盛几倍:“洒家就要跳了,你可乖乖站好喽!”
深蓝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,闪耀着诱人的光泽。众人兴奋的助威声此起彼伏:“提辖大人加油!”“这次绝对可以跳过去!”
这边郑屠虚得两条腿直打颤:“怎么办,怎么办……再不想点办法就没命了!”眼看着鲁达一步步逼近,郑屠已是汗流浃背,就连神志也开始趋于模糊。
“呀啊——”
鲁达叫喊着冲到横杆面前,正要起跳之际,只见那郑屠急中生智,飞身而出,拦在横杆正前方,张开双臂,义无反顾地大呼道:“来吧!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!你有本事就撞死我!”
“砰!”
“唔呃……为、何……”
哪知这次鲁达的飞行轨迹并未偏离原定的轨道,结果又是一记头槌,奇迹般命中郑屠,两个人一同撞断横杆,倒在气垫上。这回郑屠终于是口吐白沫,不省人事了。围观众人直看得鸦雀无声,大气也不敢喘一下。
“阿吔!疼……”鲁达捂住脑门爬起来,指着郑屠叫道:“喂,你刚才这完全可以判作犯规了吧!”
只见那郑屠挺在地上,翻着白眼,口里只有出的气,没了入的气,跟个死人一样,动弹不得,哪还有气力答她。鲁达见状,吐了口口水,骂道:“嘁,你这厮诈死!洒家今日便放你一回,咱们改日再战!”
说罢,鲁达拔步便走,额角渗下一缕汗来,一头骂,一头大踏步去了。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,谁敢向前来拦他。结果,到头来也不曾有人得知,这三个头槌是鲁达故意为之,还是纯属巧合。只知郑屠挨了这三头槌,一连躺了半个来月。自此,鲁提辖三个头槌撞翻镇关西的故事传遍全城,但闻鲁提辖大名,小儿亦不敢夜啼。
且说鲁达自觉掩面丢尽,今后没法在渭州混下去,便急回家收拾了行李,带了些盘缠,望城外出逃。匆匆行过了几处州府,正是“饥不择食,寒不择衣,慌不择路,贫不择妻。”
鲁达心慌抢路,正不知投那里去的是,一连行了半月之上,却走到代州雁门县。入得城来,见这市井闹热,人烟骤集,车马驰骋。鲁达正行之间,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。
鲁达挨上前去,却不识字,只见榜上黑字墨水画着自己的肖像,便大嚷一声:“丑了丑了!洒家的嘴巴那有这么大!还有这圆不隆冬的下巴是怎么回事?洒家可是标准的瓜子脸!”
众人都闻声回头看,这时从旁边闪出一人及时把鲁达拦腰抱住,扯离了十字路口。
“什么人!”鲁达急忙看时,却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翠莲。今次看时,又是另一番风韵,与此前不同。但见:金钗斜插,掩映乌云;翠袖巧裁,轻笼瑞雪。樱桃口浅晕微红,春笋手半舒嫩玉。脸堆三月娇花,眉扫初春嫩柳;香肌扑簌瑶台月,翠鬓笼松楚岫云。
“恩人,多日不见。”
金小姐莞尔一笑,又甜又美,鲁达整个人都仿佛要被她的笑融化掉。鲁达干笑两声道:“唉呀,真巧啊,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!啊哈哈……”
她并不希望金翠莲看到她此刻落魄的样子。当时的鲁达是阔气的提辖官,金翠莲是身无分文的卖唱女,而如今情况却是完全倒转过来,金翠莲成了富贵人家,鲁达却沦为在逃犯人。更重要的是,鲁达行侠仗义并非为图取金翠莲回报,而且,她更不想金翠莲为连累了自己的事而感到自责。
“恩人可真够粗心。恩人方才看的,正是要抓恩人回去郑屠那里去的寻人启事呀!”
金翠莲的声音依旧很软,很萌。嗅到股熟悉的味道,鲁达挠挠脸,笑道:“俺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,嘿嘿,金翠莲就是金翠莲嘛,有什么不一样的!”
金翠莲歪头道:“嗯?恩人在说什么呀?”
鲁达道:“没什么。你近来过得可好?”
金翠莲拜道:“多亏恩人垂救,奴家结交了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,衣食丰足,皆出於恩人。”
鲁达欣慰一笑:“那就好,那就好!”
金翠莲问道:“不知恩人接下来有何打算?”
鲁达道:“洒家正不知该投何处去,你有什么好去处么?”
金翠莲道:“可向赵员外请教一番。”于是金翠莲引了鲁达来见赵员外,由于鲁达不识字,赵员外便修了一纸书信,推荐鲁达去五台山上一处文朱苑打杂。员外与那里主人是旧相识,即使鲁达不识字也可以收留她。
临别之时,金翠莲欲送些盘缠给鲁达上路,却被鲁达婉言拒绝:“你的好意洒家心领了,不过洒家救你并不是为了这些钱财,你挣钱也不甚容易,留着些家当好生养活自己便好。你若能够幸福地过活,便是对洒家最好的回报了。”
鲁达一席话,说得金翠莲鼻子一酸,玉泪含情道:“恩人……”
见金翠莲又要哭泣,鲁达直慌得手忙脚乱:“啊、啊呀……你别再哭啦!如今你不是已经摆脱麻烦,可以重新过上好日子了吗?那就多笑一笑吧,会让你更漂亮的。说真的哦!”
金翠莲闻言,抬手拭去眼泪,破涕为笑:“嗯……多谢恩人指点,奴家会记着的。恩人既不愿收下盘缠,那便收下奴家的另一份薄礼吧。”
只见金翠莲粉面泛着微红,眼帘轻垂,脚尖微踮,一枚香吻落在鲁达脸颊上。鲁达长这么大,也从未被人如此亲切对待过。当时只觉到脸上一烫,头脑瞬时一片空白,连着倒退两步,脸红心跳,支吾道:“哇!你、你做什么?”
金翠莲惊慌失措,以长袖掩面,细声柔气地道歉:“啊啊啊……抱歉,吓到恩人了?奴家只是想表达感谢而已,没有别的意思……”
鲁达拍拍脑袋,笑道:“哈哈,说的也是,洒家干嘛要激动啊。谢谢你的好意,那么,洒家就此告辞了,四海之内,皆姐妹也,希望能有再会之日!”
且说鲁达辞别了金翠莲,取路望五台山来。正行之间,肚子却是叽里咕噜乱叫,鲁达叹道:“洒家只顾耍帅,放着好端端的盘缠不拿,如今却要在这里挨饿,真不值当。话说……”鲁达捂了捂尚存一丝温热的脸颊,怪道:“唉,真想不通,只是被女人亲了一下脸颊,为何洒家会有那种反应?不过,这感觉倒也确实不错……啊啊,俺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!”鲁达又连连摇了摇头:“难道说洒家行侠仗义许多年,其实只是为了能和别人走得亲近一些么?啊哈哈,怎么可能嘛!洒家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挺好,反倒轻松快活……”
“咕~”饥肠辘辘的鲁达脸色逐渐阴郁下来,只能弓着腰维持前行。
“唔,肚子好饿……好想饱餐一顿……”
鲁达拖着沉重的步伐,上得山来。日上三竿,山路幽静,鸟鸣清脆,而鲁达无心赏风景,匆忙之中却又寻错了路,寻到一座寺庙前,见那金字牌匾明晃晃写着“文殊院”三字。鲁达不识字,见其相似,只道是文朱苑,便大咧咧闯入庙门来。几个小和尚见了,慌忙拦道:“施主来此何事?”
鲁达见尽是些小和尚,不以为然道:“唤你们家主人出来与洒家说话。”
小和尚见鲁达无礼,答道:“长老正在此间教授佛道,休要打扰。”
鲁达急道:“快快唤得他出来,不然洒家便要饿死了!”
小和尚双手合十,啰嗦道:“食者,民之本也,乃万欲之首。君子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,可谓好学也已,你当克制一下,先饿一会吧。”
鲁达怒道:“你这厮也真够聒噪!洒家不打搅他便是!你快行行好,与俺些吃的来!”
那和尚道:“吃的倒是有,只是昨日地震,灶房大梁倒塌,拦住去路,没人入得进。”
鲁达道:“快带洒家去看看!”
小和尚见她眼神凶恶,只得依了她,带她到灶房前,只见几个和尚合力,也没能搬动那大梁。鲁达撸起袖管,叫一声:“闪开!”
众僧皆退到一边,但见鲁达只用一只手,便扛起了几个人合力也搬不动的大梁。众僧皆是惊得呆若木鸡。
“呜哇,终于有吃的啦!真是饿坏了洒家!”鲁达只一撇,把那大梁撇出数丈开外,流着口水冲向灶台,开心之余竟哼起了小曲:“嗯哼哼~会是什么好吃的呢?”
掀开炉灶,鲁达却傻在了原地:“嘎啊!空、空的……怎么会,空的……”
小和尚挠挠光头,敷衍道:“阿呀,贫僧一时忘记,食物早在昨天就已经吃没了。”
鲁达脸色一沉,问道:“洒家听说,出家人不打诳语,对吧?”
小和尚见她气势汹汹,将要动怒,不禁咽了口口水:“嗯……”
哪知鲁达却服了软,握住小和尚的手:“洒家帮你搬走了大梁,你总该给洒家点吃的吧?算是洒家求你,熬点粥也好哇!”
小和尚脸色一红,瞄着鲁达的酥胸,慌道:“我、我佛慈悲,就勉为其难,帮你一把好了。”
鲁达心中暗骂一声:“这死秃驴,也是色的不行,实在恶心。待洒家饱餐之后,打他个爹娘不识,六亲不认!”
且说这小僧修为不够,被鲁达的**征服,服帖帖地跑去熬粥。小僧问鲁达道:“你来这里,可是要出家?”
鲁达饿得无力,趴在桌上,答道:“随便啦,只要能养活生计,出家也无所谓。洒家最近被那姓金的姑娘搞的有些心神不宁,魂不守舍,来此处静静心也好。”
小和尚叹口气:“只是可惜了这一头秀发。”
鲁达听罢,身子一颤,暗忖道:“真糟,洒家忘了,出家都要剃度。如今洒家的三个头槌已经足够出名了,若是再加上光头这一点,那可就要流芳千古了!”
却说鲁达心情极为不爽,连喝了一大锅粥,立马来了精神,一脚把那和尚踏翻,抬拳便打。那小僧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,便被揍得鼻青脸肿:“为何给你粥吃,你反倒来打我?”
鲁达边打边骂:“秃驴,你不但骗俺,还跟俺提头发的事,坏俺心情,洒家便揍你出气,你敢有怨言!”
却待拳头又要落下时,鲁达的手腕却被人握住,仔细看时,却是只缠着佛珠的纤纤玉手。鲁达心里吃惊,此等粗细的手臂,竟能和洒家较劲?
鲁达抬眼一瞧,抓住自己手臂的,乃是个看似只有八九岁的萝莉,身材虽是女童般小,却生得杏面桃腮,唇红齿白,别是一般风韵;青丝如墨,倾泻腰间,长长的袈裟极不合身,衣角拖在地面上,都快作抹布使了。她一只手抓住鲁达手臂,另一只手正端着碗胡吃海塞。
鲁达问道:“这小丫头是谁啊?难不成这寺庙还兼任托儿所?”
小僧似见到救星般,大叫一声:“智真长老!”
“咦?”鲁达闻言,不禁瞪圆了眼睛。这般小鬼头竟是这座寺庙的长老?洒家竟要在这种地方工作?不对不对,一定是哪里出错了,赵员外怎可能安排俺到这种奇怪的去处来?绝对是有哪里不对劲!
“姆,姆,姆。”智真长老嘴里塞得鼓鼓的,含糊不清地问道:“你们在玩什么?也带我一个嘛~”
“呃……”鲁达这下子算是彻底失望了,垂头丧气。
智真长老用手指摘掉嘴角的饭粒,放入口中,笑道:“刚才是在说笑啦!这位施主,你看起来似乎有些苦恼,可否说与贫僧一听?”
鲁达瞄了她一眼,也没报太大希望,将赵员外的书信递出去。智真长老这才松开鲁达的手,接过书信,眉头微皱,盯了半天,突然大笑出声。鲁达慌忙问道:“大师,你怎么了?”
只见智真长老将书信揉作一团,随手一撇,丢进纸篓:“傻鸟,你走错了!”
“啊——”鲁达呻吟两声,坐回到椅子上,抱紧脑袋,唉声叹气。“这下没活路了。”
智真长老将手抄入怀中道:“如果你愿意的话,可以留在这里。贫僧与赵员外也是旧相识,你的情况贫僧也已经了解了。虽然你一个人能吃十个人的份,但只要你肯老实干活,保证不会饿着你的。”
鲁达抬起头,重新燃起一丝希望,问道:“真的?”
“不过呢,耶嘿嘿~”智真长老从怀里取出剪刀与剃子,一脸坏笑道:“你的头发却要被剃度了去。”
鲁达闻言,顿时吓得脸膛发黑,浑身直冒虚汗。未知鲁达这一头秀发还能否保全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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